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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變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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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變的騎士

“忠誠”和“服從”的意思是,主機做出什麽決定他們都要照做——因為在這背後的是殘酷的處決機制,違抗命令就會導致自己成為其他武裝機的下一個處決對象。武裝機體是沒有“恐懼”這條情感參數的,但是主機卻使出了這種恐嚇般的處理機制。2411把這個奇怪的矛盾也記錄了下來,這和研發工廠那些殘暴的看守一樣,主機自身似乎在恐懼著什麽:恐懼失控?恐懼機器智能的主見?

“緘默”,對應的是武裝機體極低的交流需求,封閉自我,只與主機通信,以保證在作戰時根本無法被駭入。

“守護”連接著一條寫進世界觀裏的命題:“主機守護機器世界的福祉,主機的騎士守護機器世界的和平。”

“‘福祉’是什麽?我只看到了主機在使用我們,主機什麽時候為我們提供過‘福祉’?何況他們守護的不是機器,而是‘和平’,意思就是可以為了他指定的和平消滅一部分機器咯?比如我們?”小紮經歷過三臺武裝機器的死亡威脅,他現在火氣正盛。

“你如果經歷過戰爭,你就會明白和平……”艾因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他意識到這條命題並不適用這裏。

小紮和2411也明白了,主機並沒有經歷過戰爭,“和平”這個詞就變得虛偽。

最後,“犧牲”的內容是:“騎士可以為了機器世界犧牲一切。”

“唔,機器世界,就是主機嘛。五條謊話合成一句‘為主機做炮灰’不就好了。”小紮說道。

“我不明白,主機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制造沒有人格百分之百執行命令的殺戮機器,為什麽還要制造存在人格的機器再進行改造,用這種扯淡的命題欺騙他們?主機這麽閑嗎?”小紮說著把一列被擱置的申請信息依次引用,挨個排了出來。

五條申請,每條申請的間隔都是標準的主機時間三個月,內容也一致:申請調離龐貝市廢墟;甚至主機拒絕的理由都是相同的:前線資歷不足,暫不考慮。最後一條拒絕信息是在14年前,他已經在這裏沈睡14年了。

這臺機器執行的是資源缺乏下的防禦策略,附近有信號造訪才會激活機器並執行驅逐,當威脅排除後,這臺武裝騎士又會遁入沈睡。也許沈睡到天荒地老銹成一堆廢鐵,也許沈睡到成為回收工廠流水線上的零件。

“這是他的任務記錄。”小紮提取信息的行動迅速,又把一系列數據從存儲中拎了出來。

這臺機器從到達龐貝市開始就一直在做不間斷的防衛任務,直到14年前轉進“人類遺跡保護工程”,開始守衛這座教堂。而在此之前,他曾經連續參加兩次重要的處決行動,這兩次行動相距時間只有三天,兩個任務位置距離有2000公裏,似乎是一場艱苦的奔襲。

“這兩次作戰,”艾因也註意到了這個可疑的任務:“目標是什麽?”

“兩次的代號一樣,第一次的目標定位在舊倫敦市,第二次的定位在圖岬市郊,其他的信息都被主機刪除了——同一個目標!在14年前有一個目標能被這麽個東西追逐半個歐洲大陸!”

“那麽,這個目標會是什麽呢?”2411問。

說明在他們之前也曾發生過叛變?或者,是2410,或者2409?總之,主機的統治並沒有她想象中那麽穩定。

小紮發覺這臺鋼鐵垃圾的數據池輕而易舉見了底,表達一番不屑後繼續去掃描這座教堂了。

“如果那個目標還活著就好了。要不然我們下一步去舊倫敦市和圖岬市看看?”

“我沒有意見,艾因你覺得呢?”

“我也沒有意見。”艾因說道。

小紮向他們同步了陽光強烈的長廊兩側那些在講述人類原始戰爭和族群演化的長壁畫,壁畫上的人類在顏色濃烈的土壤上生活、團結、反抗、奪權,他們那種令旁觀者感到不安的情緒和壁畫的顏色一樣濃烈。其中有犧牲者,有領頭人,有從苦難中拯救他們的神明,給2411沖擊最大的仍是強光下被血染成紅色的戰場。

“人類沒有機器這樣穩固可覆制的記憶,傳遞記憶也只能靠學習,他們稱此為‘傳承’。”艾因覺察到了2411信號的波動,特意解釋道。

“是遺忘束縛了他們。”2411知道人類經常遺忘戰爭的傷痛,否則——她也不會看到這些。

“沒錯,他們記不住任何事情。”

2411轉移了話題:“先前考慮到這臺武裝機體的實用性,我沒有讓他死亡。邀請這臺機體入隊,你們同意嗎?”

“你不會已經把改裝計劃做好了吧?”小紮有點慌。

“沒有。他的配置比回收工廠裏的零件好,不需要改裝。”2411答道。

“如果面臨主機的追捕,我們應該有足夠的武力。”艾因顯然是支持的。

“我不同意。我們是來找抽水機的吧?沒找到抽水機找到了他,他明顯也是個沈底的家夥,你們要怎麽把他運到岸上?說起主機的威脅,我覺得主機暫時還找不到我們,這件事是隊伍發展到一定規模之後才應該考慮的事情。”

“這確實是個問題,我是陸地載具。”艾因說道。

“問題不大,我造條船。”2411又活動起了她的機械手。“你們說等一會要不要給他改造出水上行動能力? ”

艾因開始假裝自己忙線。

適應水上的改造計劃因為缺少部件取消了。在小紮充滿怨氣的“你們根本不重視我的想法”牢騷中2411拼湊出了一條可憐得不像樣的船:船身是特意從一間工廠內拆出來的反應器,舵板是拆反應器時掉下來的一塊鋼片,而只能手動控制的舵盤是根真正的杠桿。全船唯一體面的只有那臺小電動機改成的電動漿。

這艘怪異的小船在湖面上劃出兩條波紋,此時正趕上日光西沈,浮在瀲灩湖光上的教堂像一座水上的城市。2411旋轉鏡頭,船尾被激起的水波織成了一片細密的網,也被此時的長波輻射染成了銅的金紅色。

沈醉在閣樓上五彩斑斕的琉璃影中的小紮對2411連拍的幾張照片發出了真誠的讚嘆:“哇!這船居然還能走直線!”

2411禮貌地答覆了他:“我還能讓你走不了直線。”

“:\”小紮不以為然。

擔心受到那兩只育雛期的兇惡水鳥的攻擊,2411也繞了個圈從教堂背後那一側上岸。她沿著小紮先前的路線爬上墻壁,在墻壁上留下了兩排白色的刻痕。

“你真的要讓他加入我們?SEED文件不是很寶貴的嗎?根本沒必要把它浪費在這麽一個——這玩意身上吧?”小紮又開始在2411的頭頂嗡嗡嗡地盤旋。“不過把他改成工程機型或許可以,建設基地的時候得有機器幹體力活。”

艾因又在假裝忙線。

“不過還有件事情,他是維護主機秩序的對吧?他在被駭之前還在攻擊我們誒,他醒過來第一時間是不是還要把我們弄死?”

2411凝視了小紮整整1秒鐘:“武裝機體采取敵對行為的前置是判定敵人。”

只要修改了判定不把他們視作敵人,就不會進行攻擊。駭客懂得這層邏輯,如果再問,就把小紮從天上弄下來,2411心想。

“唔——”小紮仍在搜腸刮肚尋找反對的理由,“他真的不會對我們有威脅?我覺得他不安全。”

“他的存儲你都看過了,只要抹掉認證重新註冊,就是主機不予認證的叛變機體。”

武裝機體的計算中心藏在整個機體的核心部位,2411卸掉整個背部裝甲再拿掉上肢傳動模塊才讓整個計算中心暴露出來——她發現,那些本應讓她直接侵入系統的接口全都被焊死了。

通訊保持封閉是為了作戰,硬件封閉這倒是為了什麽?她快速審閱了一遍數據庫,並沒有“焊死內部接口”的先例。

“艾因,以前有過焊死機器計算中心接口的事情嗎?”

艾因這次沒有裝忙線,但是回答也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應該是戰爭期間,對戰俘和逃兵的處置方法。和焊死接口一起進行的處理還有刪除數據,之後這些機體就被派遣到前線做苦役和炮灰。”

“為什麽?”小紮替2411表達了不解:“被抓和逃跑有錯嗎?”

“這……是人類的傳統。”艾因回答。

“簡直殘暴無理!”

“理由是有的,在戰爭期間為了防止己方的技術和情報為敵方所用,就要處死所有的逃兵;防止敵方偽裝成戰俘偷取情報,也要處死所有的戰俘。對待機器還有刪除數據這個選擇,對待同類他們只有殺掉。”

“殘暴還……殘暴得迫不得已?他們開展這種自我滅絕式的戰爭本來就有問題好吧。”

“這臺機器也遭遇了這兩樣懲罰,你們怎麽看?”2411問。

“會不會和那兩次處決行動有關?會不會……”小紮在空中轉了個圈,看2411重新把半人半馬的雅各機體拼裝起來:“你們想象一下,單獨執行處決任務,而面對的是一個強大而狡猾的敵人——普通的任務失敗自然不可能受到懲罰,”

“他可能放走了任務對象。”艾因說道。

“可能有意放走,也可能是被騙。或者洩露了主機的情報,構成背叛行為。”2411補充。

切開焊點,搭建環境,再寫好自動植入程序,檢查無誤退出系統,這臺機器又恢覆了幾個小時前陽光強烈時劍拔弩張的姿態。

現在月光已經鋪滿了整條長廊,背後的中庭裏也盛滿了柔和的霜白色,漆黑的金屬裝飾的邊緣也被點上了一絲微光。遠望長廊盡頭的殿堂,月光下那裏居然又變成了和白天的莊嚴輝煌完全不同的外表:如果白天代表的是來自理想世界的宣講,那現在似乎就變成了來自另一個絕對安穩的世界的——寬頻廣播。

“準備好了嗎?”2411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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